是一个结束了拍摄的晚上,时间接近凌晨了,工作人员和成员们都已经很疲惫,喷好发胶的头发也逐渐软趴下来,身体裹在亮晶晶的布料里面,皮肤触感并不是很舒适。
川村壱马的拍摄比较靠后,等他换回常服时所有收尾工作基本都已经完成,队长和拍摄统筹一起总结了几句,一句“后天再见”作为结束讯号,MV的前期拍摄告一段落,今天的漫长行程终于下班。大家彼此道别后便各自散去,几个小时前打光灯和巨大摇臂此起彼伏地热闹的摄影棚里此时安静地不行。
许多巨大的设备就待在黑暗的室内,只有川村壱马还未离开的休息室里的灯光格外明显,他把颈椎到腿部的线条都贴合着柔软的沙发,放松着有些僵硬的身体。
川村壱马习惯做晚走的人了,忙碌的工作后,他喜欢这种短暂的独处时间来给自己的状态回回血。大部分时间他不会被打扰,离开的时候和门卫或者值夜班的工作人员们打个招呼就好,然后回到独居的家中,再为第二天的工作内容做准备。
很忙很快速的生活节奏,多年下来也习惯了,随着出道年限的增长还偶尔要面对些细节的麻烦,比如哪天拍摄的时候突然哪里状态不太好,可能腿有些疼不能剧烈运动,可能皮肤状态有些差需要紧急护理,川村壱马最烦的是嗓子的状态突然不好,不能发出理想的声音。
今天的拍摄整体来说还不错,春末夏初的时间,没有太冷太热或者反季节服装的烦恼,室外的风有点大,但吹在身上比起冬季寒风的凛冽也不失为一种舒爽。
走出摄影棚大门,近郊的地区,凌晨的街道很冷清。取景地是个很小的城市,待机的时候和本地的工作人员闲聊,得知附近不到一百米就是贯穿全市的河流沿岸。
“我先生喜欢去那里散步。”已婚的工作人员笑着说,“晚上空气很好的。”
川村壱马摘下口罩,深吸了一口气,比起繁华的京都里连空气里都有吸引人的因子,有些偏远的城市确实更清新些。
他们人多,好在拍摄棚附近不远就有家合适的酒店,其他成员应该都是赶回去了,也许有人路上吃点东西再逛一逛,难得的下班时间当然要放松下,川村壱马想起昨天他在路边摆摊游戏卡的地方驻足了几分钟,看着熟悉的东西儿时的记忆就被激发出来,直到背上被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吉野北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提醒着他拍摄快开始了抓紧脚程。
今天北人应该是先走了,他的部分结束得要早些,下班前聚集的时候也没注意到是否在人群里,工作人员和团队加起来实在是太多张脸了,凌晨的疲乏不能再支撑着有热情去一个个核对。
然而就这么想着,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壱马还没离开吗?”
川村壱马闻声转头,对上他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原来北人也还没离开。意外的是,川村壱马除了背着包之外两手空空,而吉野北人……也背着包,不过他推着一辆和他不太搭的交通工具,一辆两座的电动摩托。
不等他问北人就先开口解释,这是拍摄棚里一位年纪较长的管理者的坐骑,昨天看到他骑着来上班便大着胆子去有礼貌地询问能不能借来让他试试。
“他人很好的,让我今晚可以随便用,别磕碰就好。”吉野北人拍了拍车把,语气里不免有些自豪。
“你喜欢这个吗,以前不知道呢。”川村壱马如实说。这样一个大家伙的外貌和平时看起来安静又单薄的吉野北人的形象是完全不搭,但他表情又很兴奋,借到了喜欢的东西自然会有些臭屁。
“喜欢的。要兜风吗,可以载人的。”吉野北人问道,随口发出邀约。
“不回酒店?都拍这么久了。”
“玩一玩嘛,明天最后一天了,回去又没机会。”他嘟嘟囔囔,川村壱马很是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小城市的安静和喧闹都市的对比太明显,对他们做艺人的忙碌心态来说,借着拍摄的机会出公差,也难得有机会感受下不一样的环境。
北人是在差不多的地区长大的,他会更喜欢这城市夜晚的缓慢节奏也很合理。川村壱马犹豫着今天睡少了的话明天会不会精神不好,但脑子里又转着白天那位本地的工作人员兴致勃勃地说他们有多喜欢去附近的河流沿岸散步的话。
“好。”他说,接过吉野北人递过来的头盔,把自己的挎包和他的一起放在车前宽深的踏板上。
“你可以吗?”川村壱马有些不安地问,平时行程都是有专车接送的,这样的交通工具不知道多就没碰过了,这又是个需要点专业操作的家伙,不知道北人有没有生疏。
“小时候喜欢,爸爸经常带我兜风呢,后来学会了就自己四处跑,对我有点自信。”吉野北人有些兴致勃勃地说,也把自己的头盔戴好。
这样的神情平时少见,不止北人,川村壱马知道自己也是一样。他们的生活里充斥着的大多是刺眼的色彩,稍微一动就容易被闪到眼睛,所以平时在好好地,敬业地工作,只有像这样的凌晨能稍微肆意地活动一下。
是比白天更容易火热的心态,吉野北人加大马力顺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开始飞驰的时候,川村壱马是这么想的。
“壱马!抓紧座位!”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闷闷的,呼啸的风声也因为塑料的阻隔变弱了许多,但春末凌晨的风还是有点凉飕飕的。
小地方的晚上安静到连路灯的数量都不多,光线也很昏暗,然而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抬头能看到大好的星空月色,道路两侧的树木在抽新芽,模糊又鲜亮的绿色在飞驰的摩托边向后倒退。
这是第一次吧,和吉野北人一起兜风,没有什么拍摄还是宣传目的,就只是一时兴起的行为,川村壱马想。体验还不错,北人骑摩托很稳。
慢慢地连路灯也少了,周围安静荒芜,能望见很明显是河边的树木排列,壱马拍了下北人的背示意可以停下了,两个人默契地一起朝河边的方向走,没有人提到但心里的目的地是一个地方,果然是爱散步的人。
环境很暗,其实再往远处望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但月光倒成了最明显的发光源。很薄的光线落在身上,有一种笼罩感,风吹散了本来要冒出来的困倦,看了眼北人,表情都看不清,精神也是挺好的。
快要临近河边的土壤有些松散,踩上去很软,快要陷进去一样包裹住一部分的鞋底,步伐变得有些厚重。
川村壱马突然觉得他们是在建造回忆,即便时间还是在进行时。
和北人在一起的时候太多了,多到数不清,在东京的时候每走一步都是有安排有目的的,但现在不是。简单地散步兜风,在他们之间也是很久没发生过的了,也想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宁静取代了喧嚣,工作时总会冒出来的不安此时也躲起来,白天的东西暂时扔到风里吧,川村壱马抬头看着冒着星星点点的天空想。
“觉得最近怎么样。”川村壱马开口问道,不需要用明显疑问的语气,吉野北人最清楚他想要问什么的,连他们两个都不清楚彼此问的话是什么意思的话那工作态度已经不能用失职来形容了。
“没什么变化啊,现在这样很好。”吉野北人回答,黑暗中听得出语气比白天拍摄对接时要轻松多了,其实他本来也不是沉重的人,只是他们的职业总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做不到活泼。
缓缓地散步,当下的平和太过难得,聊些现状反而是顺便的了。其实他和北人之间没有特别多能聊的话题,从认识到现在在一起活动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许多相处的细节都没有被刻意记住过,时间长了,大部分交谈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知道肩上的担子重,所以多余的,会令人分心的话都尽量少说。
人迹罕至的河边有些蚊虫,没走多久便全都扛不住离开了水源附近。解锁摩托车的时候吉野北人有些不舍,说还是很喜欢这边能放松的氛围,如果能休假一个月的话他会空出一周来这里度假,每天都过来散步。
吉野北人总是对远离热闹有些抽象又莫名的向往,壱马早就意识到了,也从这里更觉得他的相方是个敬业的人,无论是在舞台上把自己尽力塑造成适合不同氛围的样子,还是在各种各样的角色里将自己转换成另一种人格。
舞台。他们的第二份人生。脱掉今天拍摄的服装时实在是长舒了一口气,布料亮晶晶硬邦邦的,穿在身上难受得要命,但都知道这样在摄像机里会有多好看,所以每个人都没有抱怨哪怕一个字。
现在没什么好在意的了,川村壱马直白地表达今天拍摄过程中的些许不满,因为分镜写错返工几次的哪个镜头,什么时候打光又歪了闪到眼睛,谁被飞错轨道的无人机袭击了后背,摄影师来拍他单人特写的时候因为顺序靠后态度不太友善云云,因为对方是吉野北人所以都无需隐晦的所有。
回程没有骑车,过重的头盔卡在头上的感觉不太好,吉野北人推着走了几步,壱马也跟着走,就这么走下去了。
路灯逐渐多起来了,吉野北人今天的造型喷了很多发胶,稳固地呆了一整天,但在疾驰的风和头盔的双重压迫下又被挤压成了奇怪的样子,根部直立,发梢的位置被压弯掉。没了浓厚妆造阻隔的皮肤看上去很透明干净,两个人直白的素颜都被遮在发梢下。
“再骑一段路吗?换我来。”壱马有点跃跃欲试,他被激发了一点平时不容易表露出来的东西,太久了,连他自己也习惯了没有的存在。他一直要按部就班,要滴水不漏,给了100的东西他似乎要做到200才是正确,太久没自行兜过风了。
或者说,太久没喘口气。于是车轮猛地转动,川村壱马觉得自己也跟着转起来了。身后的北人低声呼喊,声音里带着兴奋。
看来北人也一样。长街无人又寂静,他们像一个飞速活动的小点,和黑夜比起来实在是太渺小了。川村壱马加速加得快,发动机的转速一下子飙高,散热片震动的噪声变大,排气的轰鸣声也一直不断。
“壱马,包里有罐啤酒,喝吗?!”吉野北人凑近他耳边,大声和呼啸的风声比音量。
一点拒绝的想法都没有,明天空闲不拍摄,水肿的话干脆就不吃饭了,川村壱马感觉自己脑子是真的在发热,他慢慢减速停下来,下意识想摸摸吉野北人刚摘下头盔的脑袋,看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发热了。
就倚在车旁,易拉罐的铝制拉环发出刺啦的声音,分喝一罐啤酒还挺正常,也没什么话讲,有的也在刚刚河边摸黑的时候说完了,于是就吹着风安静地喝点。听着引擎分贝逐渐降低,还好不是完全落幕。
时间走到快两点,凌晨的湿冷意逐渐变重,吉野北人把最后一点倒进嘴里,刻意发出过大的咂声,像在向黑夜宣告,他们今天喝酒了。
“好爽啊今天。”他侧过身同壱马说,举起空的易拉罐,“酒店门口买的,不太好喝吧,本来想扔了的,但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干脆喝了好。”
手绕过后背搭在川村壱马肩上轻拍了两下,壱马意识到这是今天他们第一次有意识的肢体接触。
“明天我要稍微运动一下。”北人笑着说,“这点酒精也足够水肿了,会阻挡我们顺利进行尾声拍摄。”
“有点舍不得它。”壱马拍了拍车座,“兜风很爽,下次北人还会邀请我吗?”
不一定是骑摩托,散步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他有空的时候也可以邀请吉野北人,都一样是创造些相比起来不容易被忘掉的记忆的行为,川村壱马想。
“只能是半夜了吧,白天那么忙。”吉野北人想了一下说,“但凌晨也很好,啊,估计只是这里很好吧,东京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不睡觉的人呢…我会的哦,如果壱马也有空的话。”
皮质的车座挂上了薄薄的一层露水,手指划上去会形成小水珠。
“回去吧!开始冷了啊。”川村壱马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指,跨坐在驾驶的位置上,又被北人拦住,这车是他借来的,看起来似乎还意犹未尽。
“这地方确实更靠近海岸的。”又一阵小风吹来,吉野北人把头盔压在已经很奇怪的发型上,“骑起来胸前会灌风,壱马靠近点我。”
“好。”壱马稍微缩短了下和北人后背的距离,伸手往下拉了拉他宽松的衣服下摆。
“明早就要把车还回去了,真有点舍不得。”
“可以买啊,但买了也不会常用,保养还费钱。”
“也是,回去了!”
摩托车发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过大的分贝和沉重而密集的轰隆声,川村壱马听到耳朵里却不觉得聒噪,反而像用来热场子才会专门播放的音乐一样让他觉得意外地不错。
这短暂的时间,算是只属于他和吉野北人的狂欢吧。
【—END—】